這樣擾人的事兒，康熙是不願意讓豐離知道的，再回內殿時，豐離已經醒了，只是臉色依然顯得蒼白，見到康熙回來了，微微一笑，宛如綻放的花蕊，沒有疏離，敷衍，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，一時迷了康熙的眼，不由地停下了腳步，怔怔地望著豐離，眼睛都不眨。

顏清幾個自大牢裏出來，清洗換了衣裳便趕忙前來，瞧著豐離昏迷不醒，她們心急如焚，又莫可奈何，而豐離剛醒，她們還不得及詢問豐離昏迷的原由，康熙又回來了，回來就回來了，不過是主子一笑而已，康熙竟然看呆了，這，這是什麽前奏？

幾個丫頭心裏暗自嘀咕，而豐離迎著康熙的目光，康熙很快地回過神，走上榻前，握住豐離的手，真心地感慨，“阿離笑得真美！我還是第一次見到。”

豐離美目流轉，“往後我會常笑，皇上要習慣呢！”

“好！”這般平淡地交談，可第一次，康熙感覺離豐離的心很近很近，這些年來每一日因為豐離而不安，害怕，都被豐離這一笑，這麽一句話撫平了。伸出手溫柔地撫過豐離的臉，“朕很歡喜！”

豐離一頓，“皇上歡喜就好。我聽得見了，皇上可會更歡喜？”

康熙驚喜，不可置信地看著豐離，伸手摸了豐離的耳朵，“聽見了，你好了嗎？”

“不知呢，那時我用自己的耳朵換給了阿恒，我能感覺到耳朵慢慢的聽見聲音了，剛剛的時候，在我靈魂就要跟身體分開的時候，器靈的聲音我卻聽見了。到現在，就一直都聽見了。”豐離說到這裏，其實亦有許多的疑惑，她可不認為那依奪取旁的氣運修煉的器靈，會放著那麽好的機會不曾借機壓了她氣運，她的耳朵聽過了，那豐恒……“啊。阿恒。會不會，阿恒聽不見了？”

這麽一個猜測，直讓豐離一陣發寒。器靈被滅，會不會讓所有的一切都恢覆原點，她能聽見了，豐恒卻再也不能聽見了！康熙聽到豐離這一問。這心裏亦是打鼓，但還是安撫地道：“不會的。阿離，你要相信，這不會的，當初你換了耳朵給阿恒。不是有服了藥嗎？就算要換回來，也不可能無緣無故。”

“不怕一萬，只怕萬一。悟明大師。皇上可否請悟明大師入宮一趟？”諸多玄妙之事，豐離知之甚少。若在現代，還有她三哥可以為她解惑，而在大清，豐離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悟明。

“悟明大師尚在宮中，朕這便讓人去請！”康熙顯然也想知曉這其中的原由，豐恒如今已隨船出海，若突然的失聰，只怕於他的旅途有礙，若不能肯定，豐離是寢食難安，他亦不能放心。

再次被請來的悟明一見豐離卻是道喜，“恭喜皇貴妃得以康覆！”

只是初初探了脈，悟明卻已知她的狀況，往日因有太多不願為他人所知的事兒，豐離對悟明諸多防範，而防備太多，悟明對她釋放了善意，她卻拒之不授，如今瞧著悟明一如往昔無異，豐離垂眸而道，“往日對大師不善，還請大師原諒。”

“皇貴妃不必放在心上，老衲是出家人，出家人四大皆空，皇貴妃於國於民有利，造福天下，只是不喜老衲看得太透，心生防備，皇貴妃何錯之人！”悟明心中坦蕩，當真不怪，豐離道：“相比大師，大師才是真正心懷天下的人，而我，總還是一個商人罷了。”

悟明念了佛語，“不然，皇貴妃終日行善積德，是以方有如今的福緣，卻是老衲積三世之德不能比之。”

“依大師之緣，我兒阿恒，依然可能聽見？”既是福緣，自不是交換得來，豐離敏銳地捉住悟明話中的玄機。悟明含笑，“善惡到頭終有報，糾纏於皇貴妃的器靈，依旁人氣運而生，又起貪念，欲食皇貴妃之靈魂，天道難容，自當毀之，而皇貴妃行善積德，自得天佑，器靈所得之氣運，加於皇貴妃之身。且初時器靈覬天機而為皇貴妃與十五阿離交換雙耳，因其知曉，哪怕沒有它，來日皇貴妃也定能治好十五阿哥的雙耳，所謂交換，不過是早些將天賜機緣，饋於皇貴妃，以此而奪得皇貴妃之氣運，皇貴妃剛剛借高人之陣法，險些靈魂出竅，如此倒是破了器機之封印，是以皇貴妃才得以恢覆聽力。”

豐離聽著皺眉，“如此說來，我倒是因禍得福，可大師，旁人之氣運，終歸不是我的。”

悟明大師道：“不錯，這些氣運落於皇貴妃之身，自是與皇貴妃有緣，來日他們的主人，也定然會與皇貴妃相遇，到時，皇貴妃繼續行善，這些氣運，自會回到他們的真正的主人身上。”

聽到這裏，豐離卻是搖頭，“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！不過，終究是我占了他們的便宜，欠了旁人，還也是理所應當，就算今日不還，明日也還是要還的。”

“皇貴妃看得通透！”悟明真心實意地誇讚，以豐離今時今日的地位，財富，她卻依然保持初心，不貪不惡，從來不曾覬覦旁人的東西，更不會白拿旁人的東西。

正是如此立身而正，又多存善意，方有她的福緣。悟明見過大多的人，那些人皆沈迷於愛惡憎明，名利財富的爭奪中，無法脫身，但似豐離這樣的，也唯她一人而已。

“善惡到頭終有報，為善者，積千世的之德，天必佑之，還望皇貴妃往後依然不改初心，當助該助之人，上天，定會庇護皇貴妃，皇貴妃之子孫，亦受天寵。”悟明再次告誡了豐離。豐離笑著搖頭道：“後世之事，非我所能改變，所謂行善，亦不過是隨心而已。”

悟明看了豐離一眼，“皇貴妃終是不信那輪回註定？”

豐離很是誠實地回答道：“誠如大師所言，我並不相信。世人惡者常惡。所謂善者，其實未必終有善報，所謂為善，並非思其所報，不過是順心而為。若連行善亦思報，可算善？”

被豐離如此一問，悟明倒是一楞。豐離道：“誠如大師。若非大師見我行善。依我往日所為，大師定然不會看我一眼，誠如大師。亦不過是探得先機，知人善惡，由此而區分對待，世人又如何幸免。行善也罷。為惡也好，其實都不曾思及後果。皆是個人心性而為。”

“這……”悟明不得不承認，若非豐離確實於國於百姓為惡為善皆在於她一念之間，其居於高位，翻手為雲。覆手為雨，他確實不會如此懼於豐離，處處引導於她。只怕她當真為惡，禍亂於天下。為此而一再讓豐離承其情，因也窺得豐離是個恩怨分明之人。想著豐離若欠其情，來日當豐離當真起了惡心時，亦可以此情而要求於豐離。

只是這樣的心思，饒是悟明亦不曾想過會為豐離所看破，這心中亦多有慚愧，“阿彌陀佛，老衲心存世俗之心，對皇貴妃多有功利，著實慚愧，慚愧。”

“大師不必如此，我等皆不過一介凡人罷了，愛情癡嗔，終不過需我們在世間磨煉看破，不破不立，焉能成聖？大師一心系於天下，系於百姓，卻是無愧於心，何必慚愧。”豐離勸解著悟明，悟明看了豐離，豐離眼中並無一絲看輕，無論是往日還是今日，目光依然的清明。

悟明只覺得多年不解的障，今日豁然開朗，“多謝皇貴妃指點迷津，是老衲入障了。”

豐離淺笑，悟明道：“皇貴妃憂心十五阿哥，老衲只能說，十五阿哥是有福之人，生為皇貴妃之子，又早早跳出了爭權奪利，來日，定了造福於天下。”

顯然悟明也知曉豐離最關心的是什麽，真心實意地說來，豐離其實聽到悟明肯定地說，豐恒斷不會失聰時，一顆心已經放下，她既然選擇了送豐恒出海，哪怕心中擔憂，但亦是相信，經歷過磨煉的豐恒，來日定然會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。

送走了悟明，康熙與豐離心中的大石都放下了，不過臨行前，悟明叮囑了豐離必須好好靜養，豐無情給豐離的陣法已經啟動，最後被打斷，那於豐離亦是有所傷害，而這種傷害，是看不見的，除了靜養，再無他法。

“皇上其實有許多事兒想要問我對嗎？”豐離倚在床前，康熙端了茶水餵了她喝，其實這樣的事兒，康熙並非第一次做，往日豐離抗拒，正是因為她心動於康熙的體貼。

“無妨，往日朕不問，阿離已經留下了，朕更不會逼著阿離說。終歸朕從認識阿離開始便知曉了阿離並非尋常的女子，朕所喜的人是誰，其他的，重要，又不重要。”連著讓豐離喝了幾杯水，瞧著她的唇沒那麽幹了，這才停下了。

“以往皇上不是還逼問著我嗎？因為我不說，皇上還動氣了呢！”豐離揶揄地說。康熙一頓，“那是因為，往日的阿離總是想盡辦法的要離開朕，朕別無他法，只想知道阿離更多的事兒，這樣，朕才能斷了阿離的後路，讓阿離再也不能離開我。”

如此的煞費苦心，可康熙從來不說，她因千方百計地想要離開，也從來沒有問過，只是防備著康熙，死死地守著她的秘密。

“皇上厲害得緊，明明我應該離開的，可卻做了這樣蠢的事兒！”豐離自嘲地說，明明知道康熙不會給她一個正妻的名份，明明知道他有那麽多的妃嬪兒子，哪怕自她之後，他只有她一人，可那些他所欠下的債，在她之前就有的人，永遠也無法的抹去。可惜啊，她再怎麽努力地控制自己，卻還是陷入了康熙的溫柔陷阱，明明康熙待她不好的時候總比好的時候要多，但是，剛剛在他從閣樓上跳下來的時候，她卻再也想不起他做的那些不好的事兒。女人吶，是不是都會為男人做的一點好的事兒就感動……

“阿離，朕不會讓你後悔的你做的選擇的！”再次的失而覆得，能與豐離說著這些交心的話，康熙心中暗暗地發誓，他不會讓豐離後悔這樣的選擇的。

“我再信皇上一次。”豐離看著康熙，滿眼都是他，她活了兩世，唯一的男人是康熙，現下她對他動了心，她也想與他好好的過完這一輩子，在這剩下的日子裏，好好地過完。

康熙將豐離擁入了懷中，他不會再揮霍豐離對他的信任的。他知道自己自私，為了大清的江山，他不能給豐離一個皇後的名份，卻想要留住豐離，十幾年了，若問他為何非豐離不可，他亦答不上來，只是沒有了她，這顆心空蕩蕩的，這個江山再大再好，似乎沒有分享的人。

或許，上天註定了豐離是他的女人，一個能讓他的生命變得完整的女人，他就該留住她，與她看盡大清的繁華，享盡這世間的榮華。

“我不歡喜見你那些妃嬪，也不願與她們勾心鬥角，以往我的日子怎麽過，往後我的日子亦怎麽過，你不能仗著我歡喜你就對我諸多要求。”豐離的聲音輕輕地在康熙的耳畔響起，這麽理所應當的語氣，讓康熙聽得心中暗樂，“我知，往日阿離的日子怎麽過，往後也是怎麽過。沒有人能要求阿離見誰或不見誰。”

這麽偏袒，豐離很是滿意，“朝中的事兒，我不想多管，你若有需要我幫忙的，你要跟我直言，往日你的算計我不與你計較，可往後，你不能再跟外人那樣的算計我，我不喜！”

這些話，早已說過，可豐離依然重申，“能為你做到的，我都願意，但要你算計我，會讓我覺得你與外人無異，如此，我更不願意將你放在心上。”

因為防備，因為不願交心，豐離一直不曾表露過自己的喜與不喜，一直以來都是康熙細細觀察猜度，可今日，豐離說出這樣的話，康熙知道，豐離是真真的要與他交心，也希望他能與她交心。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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